他坐在那王座上,一手撑住自己的头,背后的火炬熊熊的燃烧着,逆光的脸完全读不出表情。他低声说话,声音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山洞中传来:“想要这王座的话,就过来拿吧!”
洛塔尔·马格鲁斯大帝从梦中惊醒,梦里面那只向他伸过来的手让他心烦意乱。他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是那个即便变成鬼魂也不能让他安睡的王——“暴戾者”维甘·瓦雷坦,那个被他推翻的王。或许因为龙堡是瓦雷坦家族的地方,才会让维甘能够轻易地进入洛塔尔的梦境折磨他。这座传说由“龙王子”伊齐基尔·瓦雷坦建筑的城堡被施上了只有龙才懂的魔法,只有龙的后裔才有居住的权利,而由他亲手打造的王座更是会选择座位上的主人。洛塔尔不记得这个噩梦是什么时候开始困扰他的,在现任沃塔尔帝国的统治者心中,已经开始浮动出“或许我并不应该取下这王城和王座”的想法。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夜色弥漫下的龙堡就像是画师笔下的那些巨龙一般,黝黑,坚硬,带着锋利的钉刺。即便是天穹上的两轮明月,也无法将整个龙堡照亮。
洛塔尔摇了摇铃铛,转眼一个侍从就敲门进来了。这个侍从是特利维坦伯爵的儿子,约罗城未来的领主。他长着一张俊秀的脸,宫中的侍女们对他兴趣颇高。马格鲁斯大帝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从那张脸的背后,他仿佛看到了特利维坦伯爵的心思。或许是因为自己在皇后去世以后没有续弦的缘故,约罗城的伯爵以为他会对自己的儿子感兴趣,才把他送到宫里面来。
“陛下。”弗恩·特利维坦深深的鞠了一躬,“您传召我所为何事?”
“让安德鲁爵士来见我。”
“谨遵您的旨意。”相貌柔美的侍从退出门外,轻轻的关上了房门。作为一个侍从来说,弗恩做的确实不错。不过每次看到他和自己儿子在一起的场景时,洛塔尔总有种心神不定的感觉。修玛和自己不太一样,出生在这座漆黑的龙堡里让他天生就有些冲动和易怒,和北地出生的大帝完全性格不同。洛塔尔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伊齐基尔的魔法,因为龙堡出生的王在沃塔尔帝国的历史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古怪的缺陷。不知道为什么,洛塔尔总觉得如果修玛和弗恩接触得太多,修玛说不定会变成下一个维甘·瓦雷坦。这不过是老头子的担心罢了,马格鲁斯大帝内心安慰着,这不过是噩梦带来的胡乱猜测罢了。
门外的铠甲缝隙之间摩擦的声音传进来,洛塔尔知道自己的白骑士到了。安德鲁依旧是他平日里的打扮,那身白色铠甲即便是睡眠的时候也没有脱下。雪白的山羊毛斗篷被扣在肩甲上,洛塔尔在那件纯洁的斗篷上看到了一丝像是碎裂的蓝宝石般的东西。
“怎么?外面开始下蓝雪了?”
“是的,陛下,今年的蓝雪来的比较早。”安德鲁回答的声音低沉得像是战斗时的号角,沉闷却又不失威严。
“二十年前的那天也在下着蓝雪。”洛塔尔走到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夜空。窗外双月的亮光撒在黑色窗沿上,一粒一粒的蓝色冰粒间或的撒在上面,看起来就像是晴朗天气里的夜空,“安德鲁,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陛下,您一点错都没有。不管是谁,都无法忍受那个人的暴戾。您拯救了整个国家,您一点错都没有。”白骑士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听不到对洛塔尔问题的回答。
两人一起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在他们带兵围住龙堡数月之久后,士兵终于进入到这座王国的都城。那时都城已经变成一片废墟,遍地都是平民的尸体和烧焦瓦砾,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恶臭。在他们好不容易打开龙堡王宫的大门后,看到的场景比城市里面还要骇人。那已经不是人间能够看到的景色,那根本就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炼狱。所有的王宫守卫几乎一个不留的被杀死,偶尔有几名还没有断气的侍卫也仅仅是躺在地板上微微抽搐。侍女们被砍断了手脚,像是小孩玩旧的娃娃一般被丢弃在王宫的各个走廊上。血腥的气味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屠宰场,而不是整个王国最核心的宫殿。那张王座前的情景更让人不敢接近,维甘·瓦雷坦独自坐在上面,一柄双手长剑被他放在双膝上。那柄由王国最著名的工匠打造的长剑不知道啜饮过多少人的鲜血,宝剑中央的血槽都被鲜红的血液填满,甚至连剑柄和护手都沾满了发黑的血斑。他的王后倒在王座前,那模样和一路一来洛塔尔看到的侍女没有两样,呆滞的目光看着旁边,华彩的贵服完全被血泊染红。王后视线的终点,襁褓中的王子也没有躲过维甘手中剑的制裁。“暴戾者”静静地看着洛塔尔带来的军队,细长的通道里面站满了那些跟随洛塔尔的领主和骑士,一些胆小的领主已经开始向议事堂外奔跑,而还有一些不顾身份,扶着墙开始不住的呕吐。洛塔尔很难描述自己当时内心的感触,一种愤怒,彷徨,恶心,自责交汇在一起的厌恶感,时间仿佛被施了魔法,凝固在大厅中,很长一段时间内,洛塔尔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维甘。他紧握着剑柄,却没有勇气向前踏出一步。这份僵持最后被安德鲁打破,他从洛塔尔身后冲出,高举长剑利落的砍下了维甘的头。王的头颅滚落在地上,那顶被鲜血染透的王冠和地板碰撞,发出的声音打破了大厅里面死一般的沉闷。接着所有人开始高呼呐喊,整个大厅开始响起洛塔尔的名字,他们狂热的看着当时还是公爵的马格鲁斯,看着他慢慢走上前,坐在那鲜血淋漓的王座上。
“我当时真不应该坐下来。”洛塔尔苦笑着说,多年以来,他一直觉得在那种狂热的氛围下坐在那张被诅咒的王座上就是一个错误。
“陛下,如果您不坐,那么谁会来坐呢?”
“管他呢,我要是不坐下来,有的是人想要抢这个位置。”洛塔尔看着安德鲁,那一剑耗费了白骑士太多的生命力,这个本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骑士现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差不多十岁。而他的那头金发,在砍掉维甘头的后一天就全变白了。虽然洛塔尔自己这样说维甘没有什么立场,因为在自己坐上王座的那一刹那,他也觉得自己的生命和活力被那张沾满鲜血的椅子吸收走了一大半。
“谁呢?迪伦堡的海伍德·伊夫林伯爵?还是达荷港的莫尔斯·瓦伦侯爵?要么是旺罗的马修·贝尔?陛下,整个王国在当时也找不到第二个更适合坐这个位置的人。而且您自己也看到了,仅仅二十年,您只用了二十年就让这座死城回归元气。除了您我想没有人能够做到。”
是啊,二十年,用了二十年才让王都又有了一丝生气,不过这座城堡,却依旧弥漫在诅咒之中。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艾略特,还有卢,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这座城根本就没法回复元气。”洛塔尔看着书桌上的鲜花,夜间开放的艾匹菲丽洁白美丽得就像是天使的羽毛。
“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们要做的事情都让艾略特解决完了。他是个不择不扣的工作狂。”安德鲁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
“可不是嘛,我晚上如果要找人聊天都只能找你,让侍卫去通知他过来只会冷冰冰的得到一句‘如果不是特别重要非我不可的事务请找其他人’的回答。”洛塔尔大笑着,然后止住了笑声,“可惜卢走得太早。”
安德鲁爵士表情也跟着回复了严肃:“对啊,我很早就让他跟我一起去锻炼锻炼,不然也不会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送了命。”
“不过陛下,您可以让修玛来陪你说说话啊,自己的儿子应该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吧。”
烛光摇曳下,烦恼爬上了洛塔尔的脸。“年轻小伙子对我这个老头子的碎语才没兴趣呢。对了,午后我看他带了一队人马出城,你知道他要去哪里吗?”
“他告诉我说要帮你去借一本书。”
“什么书?”
“他没有讲清楚,只是笑着说希望那本书能够帮你摆脱噩梦的困扰。”
“那个傻孩子。”洛塔尔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到底是来自于开心,还是来源于无奈。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本书的话,大帝应该很早就拥有他了。而且噩梦的根源可不是一本书能够解决的。
“如果您实在找不到人聊天的话,为什么不考虑再找个妃子呢?凯瑟琳离开你都快二十年了。”
对,凯瑟琳,自己心爱的王后。那个拥有一头金发的美人儿,那个号称是整个王国最漂亮的可人儿。她的音容笑貌由于时间的缘故,已经渐渐在洛塔尔脑海中淡忘,但是洛塔尔知道,她一定还活在某处,这个某处就是自己的心中。
“如果能想办法让我那话儿再站起来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在立一位王后。”洛塔尔尽量的用调侃的语气来掩盖回忆带来的忧伤,虽然他并不觉得认真的安德鲁会跟着他一起微笑。
果不其然,白骑士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他,谨慎的遣词:“您不会真的对那个小侍卫……”
“开什么玩笑,你怎么跟那些女人想法一样了?”洛塔尔板着脸看着安德鲁,质疑国王的性取向可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罪状。
安德鲁立刻起身跪在洛塔尔身前,用自己低沉的话语向王请罪:“请您原谅,我不应该……”
洛塔尔摆了摆手,看着安德鲁,他知道,这个严肃的家伙一点玩笑都不能开,于是跟着把话题转移到了凯瑟琳身上。“安德鲁,你要知道,凯瑟琳对我来说是不可替代的,我比任何人都要爱她,而这份爱才是真正束缚我的东西。当然我并不讨厌这份束缚,应该说,这份束缚本身就是我自己加在我身上的枷锁。”
“如果舍妹能够听到这句话……那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总之,我的好友,我的兄弟,关于这件事情的话,你不用劝慰我,我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的主张。”洛塔尔内心真实的想法其实并没有告诉自己夫人的哥哥,他之所以在凯瑟琳死后就保持独身,一方面是为了履行在凯瑟琳临终前许下的诺言,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新立王后对王国的统治权的延续形成不好的影响,还有一方面是考虑到自己精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如果再把这有限的精力放到女人身上,会大大减少处理国事的时间。一阵紧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国王和白骑士的谈话,艾略特·鲁伯特——王国的宰相——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北方有动静了。”
一阵冷风从窗口吹来,吹得烛火摇摆不停,三人的阴影在房间昏暗的墙壁上跟着摇晃,像是木偶戏中的提线人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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